赵树理对新中国成立前后文艺发展的贡献(4)

1951 年2 月，北方的初春尽管寒意料峭，赵树理回到了他时刻牵挂的太行山区农村，回到了他最实诚、最暖心的乡亲们中间，开始了农村初级合作社的尝试和历练。

注释：

①王军.全国文协成立的前前后后，中国作家网，2019年5月14日.

②袁洪权.开明版《赵树理选集》疏考，保马（微信公众号），2018年4月8日.

③参见《解放日报》1949年10月4日.

④西特威洛夫.关于中国农村的小说［N］.人民日报.1949-11-18.

［1］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339.

［2］董大中.赵树理评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8.

［3］赵树理全集（第4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

［4］赵树理全集（第3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

［5］李辉.吴祖光与新凤霞——结伴而行的日子［J］.名人传记，2018（6）.

［6］戴光中.赵树理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

［7］陈登科.忆念赵树理同志［J］.文艺报，1978（5）.

［8］赵树理全集（第6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475.

一、进京赶考1949年，是中华民族史上开天辟地的一年，也是新中国影响世界发展的重要一年。3月23日，毛泽东率领中共中央机关离开中国革命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西柏坡，向北平进发。临行前，毛泽东对周恩来说，今天是进京“赶考”的日子。周恩来说，我们应当都能考试及格，不要退回来。毛泽东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决不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3 月25 日，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与中央机关、人民解放军总部进驻北平。从此，中国共产党加快了争取民主革命的全国胜利和筹建新中国的步伐［1］。毛泽东发出进京赶考的号召时，赵树理正在沁水老家度过他离家8 年后返乡的第一个春天。尽管他不可能听到领袖的声音，却与领袖的心息息相通。他将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儿子带回老家安置，提前上坟告别父亲，就匆忙只身进京赴考。《人民日报》已于1949 年3 月15 日移北平出版，《新大众》改为《大众日报》，于该日在北平出版。作为《大众日报》编委的赵树理，进京后就住进了《大众日报》社，王春、苗培时等一伙太行区老朋友又聚在一起。他们白天忙着工作，晚上讨论解放战争取得的一个个胜利，谈论着进城后如何开展大众文艺工作，怎样把自己的服务对象由农民扩大到以工人为主的城市劳动人民中间去［2］219，胜利者的喜悦溢于言表。1949年4月9日，赵树理参加了签名中国文化界响应召开世界拥护和平大会宣言发表的活动。7月2日，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在北平隆重开幕。这是一次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文学家、艺术家大团结、大会师的盛会。7月6日，周恩来作《在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毛泽东莅临会场，对大家说：“同志们，今天我来欢迎你们。你们开的这样的大会是很好的大会，是革命需要的大会，是全国人民所希望的大会。因为你们都是人民所需要的人，你们是人民的文学家、人民的艺术家，或者是人民的文学艺术工作的组织者。你们对于革命有好处，对于人民有好处。因为人民需要你们，我们就有理由欢迎你们。再讲一声，我们欢迎你们！①”这是赵树理第一次见到人民领袖毛泽东。毛主席的一番话，给他极大鼓舞。他被选入99 人的主席团。周扬在《新的人民的文艺》报告中，对他的创作给予很高的评价，赵树理俨然是光芒四射、红得发紫的明星。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脸上绝无骄矜自得之色，依旧谦逊、随和，通俗幽默。1949年7月10日，他在会上作题为《我的水平和宏愿》的发言：“我的‘文化水’是落后的，‘文学水’似乎高一点，但那只是一般老前辈托的捧的。‘政治水’稍好一点，但还需提高。‘社会水’呢？我是家庭农业大学毕业，不过对乡村还不能说太熟悉，进到城市以后对工人更是生疏。”［3］120这是赵树理在胜利的喜悦中对自己的剖析。7月19日，文代会闭幕，赵树理获得了一大堆头衔：全国文联常务委员、全国文协常务委员、中国曲艺改进会副主任委员、中国戏曲改进会委员。1948 年12 月入选《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赵树理选集》，文代会后又破格入选《五四文艺丛书》，成为当时作品同时入选两套新中国文学丛书的作家之一②。9月21日，赵树理作为全国文艺界的12 名正式代表之一，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这是一次具有伟大意义的历史会议。10月1日，他在天安门观礼台参加开国大典，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一个文艺工作者能够参加政治协商会议，是一个很大的荣誉，也使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神圣职责。开会期间，记者荣安采访并写了《人民作家赵树理》的访问记。文中说：记者和赵树理同志的谈话，主要是探索今后如何开展大众文艺这一工作，应该先从改造鼓词、戏剧入手，因为戏剧是90%以上的群众所喜爱的精神食粮，而我们过去所作的工作非常不够。他说：“这次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决定在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文化部，以后的戏曲改进工作便能全面开展，我是非常满意，而且寄予极大的希望——希望这一机构能够担负起改进这一有关百分之九十群众所需精神食粮的任务。”③二、打进天桥进京后，赵树理最爱去的地方是天桥。那是一个大杂耍场。街两旁有卖小吃的、卖假药的、变戏法的各种地摊；拉洋片的、说书的、说相声的各种艺人。没有戏楼和椅子，一色长板凳的小戏院，能坐上百号人。早9点开戏，晚9点散场，0.1元可以看一天，但是出去再进来还得给0.1元。有的一早进来，晚上散场才走。在戏院里喝水吃饭，很随意，真正是劳动群众的娱乐场。［2］221-222赵树理在这里找到了乐趣，流连忘返。“我常到天桥一带去，许多小戏园子里的人满满的，可是表演的却不是我们文艺界的东西。我们号称为人民文艺工作者，很惭愧，因为人民并未接受我们的东西。广大的群众愿意花钱甚至站着去听那些旧东西，可见它是能吸引住人的。它的内容多半是以封建体系为主，表扬‘封建君主的尊严’‘某公子中状元’‘青天大老爷救命’‘神仙托梦’等等。群众急需要新的文艺作品，而我们也急于把我们的作品深入到群众中去，但两头接不上。如：我们的文艺作品很少能卖到天桥去。”［4］357进城后，他就一直考虑如何把革命的大众文艺送到城市劳动人民手里，天桥“文摊”让他倍受启发。于是，他联络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决定成立北京市大众文艺创作研究会。1949年10月15日，召开了“大众研创会”成立大会。他在大会上讲：“我们想组织起来这样一个会来发动大家创作，利用或改造旧形式，来表达一些新内容也好，完全创作大众需要的新作品也好，把这些作品打入天桥去，就可以深入到群众中去。［4］338”一天，赵树理在北京市文化局李崇的陪同下，来到天桥“万盛轩”戏院看《小二黑结婚》，是评剧，主演是新凤霞。新凤霞原在天津演戏，北平解放后，经唐山来到这里。先在“万盛轩”演，后来增加了在前门粮食店和戏院的夜场。她的主要剧目除《小二黑结婚》外，还有《刘巧儿告状》《祥林嫂》《白毛女》等现代戏，《红娘子》《锁麟囊》《红楼二尤》等古装戏。赵树理坐在板凳上，一边看戏，一边把两个食指当鼓槌，敲着大腿，为演员伴奏，一心一意，全神贯注。演出结束后来到后台，对新凤霞说：“你们评剧演的《小二黑结婚》，最好的是有乡土气，唱腔朴实，咬字清楚，好听，我虽是山西人也都听懂了，演得很好。”他还说要好好宣传这个小剧团。果真，在老舍回国后，他领老舍看了新凤霞的戏。新凤霞这个戏坛明珠，首先由赵树理发现。后来新凤霞也正是通过演《小二黑结婚》《刘巧儿告状》，才下决心做生活中的小芹、刘巧儿，与原来的戏霸丈夫离了婚。后由老舍牵线，与著名剧作家吴祖光结婚，成为中国戏剧界的模范夫妻。［5］“打入天桥去”，在新形势下提出的新任务是赵树理一生为文艺大众化所作的努力，是他“夺取封建文化阵地”从农村转入城市后的新贡献。三、《说说唱唱》赵树理在“大众创研会”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创办一本通俗化文化杂志。他说：“我们办它就是要提倡说唱文学，这是中国文学的正统，小说要能说，韵文要能唱，我们叫《说说唱唱》”④。1950年1月，正式创刊。郭沫若题词“说说唱唱要表现出新时代的新风格。”茅盾希望它成为“民族的大众的科学的说说唱唱”，周扬要求刊物“在群众中生根开花”，他们的旨趣与赵树理完全一致［6］253。大家推举赵树理为主编，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领导人才”，提出与时任北京市委文委主任李伯钊同任主编［2］224。作为当时一份影响很大的刊物，《说说唱唱》对开展新文艺运动起了积极作用。赵树理把《说说唱唱》当作夺取封建文化阵地的重要武器，可谓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他仔细阅读来稿，认真回答读者的各种提问。在主编《说说唱唱》期间，发掘了不少好作品，也培养了一批文学新人。一次，他从正要退走的稿堆里看到了1篇名叫《替死》的长稿子，十分高兴，对诗人田间说：“我近来看了一些来稿，能够如此打动我心的还不多。希望你能看看，其中的人物，虽然没有经过精雕细刻，但他们也令人忘不了。”他又找康濯说“有篇稿子，看来是个工农干部写的，有些字是打的记号，还要你去猜。要把它看完，是要费点劲，耐点心，吃点苦头，不过是值得一看的。”他把那个很粗糙的稿子作了认真修改，改题为《活人塘》，在《说说唱唱》1950 年10 月号发表。《活人塘》的作者陈登科回忆说：赵树理同志在写出“四人赞”的同时，又给我写了一封长信，他说：“我读了你的小说之后，觉得内容充实，语言生动，乡土气很浓，但是，书中人物还欠精雕细刻，在艺术结构上也不够完整，希你能在它出版之前，再做一次必要的修改，地方土语，以少为好……。”他特别提出要我加强文学方面的学习，开了一大串书名，要我一本一本地看，鼓励我学习要坚持不懈，生活要点滴积累，刻苦钻研，循序渐进。在写的时候，要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切不可无话找话，拉得太长。在语言上，要说能上口，听能入耳，切不可学洋……。同时他还愿与我做个朋友，经常和我通信，表示如我愿意进中央文学研究所（后来改名文学讲习所）学习，他可做个引线人。其实，在接到赵树理同志信的前几天，当时皖北日报的负责人已接到赵树理和田间两人的联名信，建议报社送陈登科进文学研究所学习。在赵树理同志的极力推荐下，陈登科于1950 年底进入中央文学研究所，跨进文学界大门。［7］赵树理在“大众创研会”要做的一件重要事情，是创作或把别的形式改编为曲艺。“这事遇到的困难是作家不干，旧文人干不来”［8］。他自己动手，把田间的著名长诗《赶车传》改编成鼓词，题名《石不烂赶车》，既忠于原作，又增加了故事性、趣味性，成为一部深受大众欢迎的作品。鼓词语言形象鲜明，节奏明快，后来成为艺人的保留节目，连演不辍。在他的带动下，北京市的曲艺创作活动很快开展起来，“大众创研会”成立3个月，即改编、创作了84段新词，内容丰富多彩。作为曲艺改进会的负责人，赵树理不遗余力宣传普及大众化的曲艺作品。不仅千方百计地把曲艺作品送到劳动人民中间去，占领“天桥”文摊，而且还送给新时代的“文人学士”，让历来被挡在文艺殿堂之外的“低级”文艺登上大学讲坛。他与林庚在燕京大学（北大）开办了民间文艺课，发扬“大众文艺演讲会”演、讲结合的优点，异常生动、新颖。他先讲曲艺在宣传上的作用，曲艺的群众性、艺术性，曲艺艺人在新社会地位的变化，然后按照各种不同形式，组织专家介绍其历史和艺术特色，再由有关著名艺人现身说法，即席表演或清唱。如讲评剧，先由王雁介绍评剧的历史，接着请新凤霞演唱《刘巧儿》；讲山东评书，先由连阔如讲山东评书的历史和特点，又由本人说一段山东评书《潘金莲》；讲山东快书，由著名的山东快书表演家高元钧讲解和表演。此外，梁小楼的“京韵”，魏喜奎的“奉调”，孙玉奎的相声，魏长林的“乐亭大鼓”，都上了燕京大学的讲堂。四、初心不改《说说唱唱》创刊后，编辑部收到1 篇小说来稿，题目是《金锁》，作者孟淑池。小说的情节是：“一个流浪的难民，流落在一家恶霸地主家里当长工。恶霸地主欠下他的工资不给，又用公家的粮食骗来另外一个女难民，名义上是替这个长工娶妻，实质上别有用心，后来因强奸不从，竟将男女一同治死。不料男的没有死去，投入解放军，最后把案情弄明了。”［3］31-32“大众创研会”小说组传阅后，发现了几处缺陷。稿子传到赵树理手里，他“没有和其他编委商量”就发了，引起读者的批评。为此，“大众创研会”开了3次讨论会，由赵树理写了《〈金锁〉发表前后》，针对“作风上欠民主”作检讨。紧接着写《对〈金锁〉问题的再检讨》，认识到作者对主人公的形象有所丑化，是个“立场问题”。一次又一次的检讨，而且检讨要在刊物上公开发表。从关于《邪不压正》的争论，到写《我与〈说说唱唱〉》，是一个矛盾、苦闷和充满斗争的时期。赵树理以很大的热情和精力“打入天桥”，占领北京“地摊”，然而又有人不买他的账，常常受到指责，不时当众检讨，有时也很纠结，很困惑，甚至无所适从。但他初心不改，始终坚持为人民创作。赵树理在新中国成立后写的第一篇小说——《登记》创作于1950年5～6月间，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正式颁布，全国掀起了宣传热潮。马烽回忆说：“1950年夏天，正是大力宣传婚姻法的时候，刊物急需要发表反映这一题材的作品，但编辑部却没有这方面的稿子，编委会决定自己动手写。谁写呢？推来推去，最后这一任务就落到了老赵头上。这是命题文章，也叫做‘赶任务’。一般的说来是‘赶’不出什么好作品来的。老赵却很快‘赶’出了一篇评书体的短篇小说《登记》”［6］267-268。在赵树理过去的创作中，像这种“命题作文”的现象并不多见。然而，这篇小说发表后，立即被改编为各种戏曲剧本在全国上演，沪剧改编的《罗汉钱》成为该剧的经典剧目，还拍成了电影。继晋东南上百个农村小剧团上演《小二黑结婚》，轰动了整个华北解放区后，《登记》又轰动全国，小飞娥和艾艾母女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小说丝毫没有公式化、概念化之感，与《小二黑结婚》一样，有一股巨大的艺术魔力，紧扣读者心弦。赵树理发现，自从1949年进京以后，和农民的联系基本中断，创作的源泉几近枯竭。“除了3年之中写了两个小东西《传家宝》和《登记》以外，所存的原料再也写不成能给人以新感觉的东西。”而他原本在北京建立新根据地的设想，因路子太生半途废弃，他本人也对机关工作“水土不服”。“回顾一下自己从抗日战争以来的历史，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从群众的实际生活中来，渐渐以至于完全脱离群众的实际生活，如不彻底改变一下现状，自己的写作历史是会从此停止的。”他情不自禁地怀念起在抗日根据地工作时，那些以诚相见、淳朴无私的农民群众，那种无忧无虑、轻松愉快的心情。赵树理向关心他的同志们、朋友们郑重许诺：“照毛主席的话，下决心改变一下自己的现状，回到群众中去！1951 年2 月，北方的初春尽管寒意料峭，赵树理回到了他时刻牵挂的太行山区农村，回到了他最实诚、最暖心的乡亲们中间，开始了农村初级合作社的尝试和历练。注释：①王军.全国文协成立的前前后后，中国作家网，2019年5月14日.②袁洪权.开明版《赵树理选集》疏考，保马（微信公众号），2018年4月8日.③参见《解放日报》1949年10月4日.④西特威洛夫.关于中国农村的小说［N］.人民日报.1949-11-18.参考文献：［1］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6：339.［2］董大中.赵树理评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8.［3］赵树理全集（第4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4］赵树理全集（第3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5］李辉.吴祖光与新凤霞——结伴而行的日子［J］.名人传记，2018（6）.［6］戴光中.赵树理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7］陈登科.忆念赵树理同志［J］.文艺报，1978（5）.［8］赵树理全集（第6卷）［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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